“求你...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件事...”
滴答，我隐隐听到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在餐盘上绽开，是含盐成分刚好与眼泪相吻合的水滴掉在陶瓷器皿上发出的震动声。
眼泪贴着朴莹茜的睫毛滚滚滴落，盘中残留的饭粒慷慨接纳了这些伤感的调味剂。女孩的身体跟随呼吸的节奏微微颤抖，她接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千万...千万别...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尤其是...尤其是我妈...”
“绝对不会，你放心，绝对不会。”
不知是出于同情心泛滥还是单纯觉得哭鼻子的金发未成年漂亮女孩实在太可爱，我没等朴莹茜话说完便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即便如此，朴莹茜却还是显得恨不放心。虽然她没直接告诉我不放心，但从她随时间二次函数曲线增长的抽泣声振幅早已阐明了一切。
“我发誓，我是要敢说出去，话脱出口的那刻就是我裆基立断的那天。”我马上右拳举过头顶又补充了一句毒誓。
朴莹茜晶莹的小虎牙紧绷绷地咬着下嘴唇，一连串大颗的泪珠滴入碗中，我清楚地看见那几粒位于炒饭最顶端的被佐料均匀包裹的酱油色饭粒，被她的眼泪冲洗成了原本的米银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好不容易才说服妈妈回国学画画的...”朴莹茜很不甘心地摇摇头：“我...我当初答应妈妈，说如果新人赛没取上成绩，就听她的话回美国好好念书...可是...可是...”
“好好，这件事我帮你瞒着，绝对不会让你妈知道。”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好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朴莹茜：“你先擦擦眼泪。”
好在朴莹茜接过了我的手纸，但是她又接着抽泣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在旁边默默地等，直到她抽泣声稍稍减缓，我才敢试探性地问上一句：
“朴莹茜，那个...你妈妈很不支持你画画么？”
我觉得应该给朴莹茜一个台阶下，因为看她的样子，其实很想找个人倾诉心事。
“差不多吧。”
朴莹茜用手纸蘸蘸自己哭红的眼圈，口无遮掩地讲道：
“反正，我当初和家里人说要画漫画，他们无一例外都反对我。反对也就算了，他们甚至碰都不让碰一下，连把漫画的事培养成爱好都不允许。”
“哇，这么夸张？”
“我家里人觉得，把动漫这种低俗之物培养成爱好会耽误我未来人生的前途。道理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样，反正就是一个人如果经常和动漫啦、二次元啦这种东西接触，思想也会被动漫彻底带偏。”朴莹茜点点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没办法，在美国那段时间，就只好偷偷摸摸地练画画......每次我都必须小心翼翼地把买来的漫画书或者手绘教程书藏起来，用手机偷偷看漫画也必须定期删除网页浏览记录，要不然被他们发现了，不仅要挨打挨骂还要全都被扔掉...”
我无声地看着朴莹茜抹去下巴上的泪珠。
“而我妈妈她...她要我在美国考医学院，将来当个牙医什么的，说是干这一行比较好赚钱，”朴莹茜接着讲起来：“反正...反正画画的事情，家里人一直一直都抱着打压的心态，因为画画我和他们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后来，他们拗不过我，我终于争取到了一次机会，也就是这一次回国的机会......我妈妈同意我参加这届新人赛，但是如果没取上成绩，就必须老老实实放弃梦想听家里人的安排...”
看朴莹茜讲得正起劲，我也不忍在这时候打断她，就点点头表示希望能听她接着讲下去。
“可是，可是...”然后忽然间，朴莹茜的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可是问题在于...当我刚刚回国，妈妈不知为何马上就反悔了！她每天都打电话发消息来骚扰我，唠叨我赶快放弃那些虚幻的梦想面对现实！每个月只给我一点点生活费，有时候学校收钱收得勤，我就只能啃干馒头吃！她甚至...甚至还给我学校班主任打电话，想利用班主任劝我早点妥协她！搬回国住的这几个月，我被她搞得心情焦虑，烦躁得要死，就、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心里想着我都这么累这么不容易了，偷个懒放松放松又能怎么样......但是我就算偷懒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偷，我知道如果让身边的人看到了我软弱的样子，说不定就会被我妈妈知道，这样她就更有理由拉我回去！所以...所以我就只好...只好假装自己很努力，每天发点说说、上课画画被老师发现顶顶嘴什么的...反正，就算我在偷懒，也得想个办法在别人面前装得特别努力特别用功...”
“我...我是承认自己有时候喜欢偷懒啦...可是、可是...我创作的时候都是在认真想剧情认真画分镜，每一步我都认认真真地在做呀！连、连编辑姐都说以我作品的质量，不应该这么早就被刷下来，结果...结果就是因为简简单单地...评委看我不爽...”
“呜呜...可恶...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哭泣着，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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